2014/12/7

當物成為「偶」──談「超親密小戲節2014」的物件演出

文/梁倩瑜
觀演節目:《餘燼》《鉛筆旅行》
演出團體:章芷珩+姚吉慧/姜睿明
場        次:2014.10.19 14:30 /2014.10.21 16:30 
演出地點:黑鳥HN/Le Zinc 洛 Cafe & Bar





在小戲節駐節藝評人的討論會上,藝評人紛紛談論到「偶」的定義。「超親密小戲節」的英文名稱選用了“Puppet Festival”,無可否認,談及Puppet時,閃現在我腦海的是形象鮮明、具有性格特徵的角色,甚至再傳統一點是人形的、被線或人手操作的偶。然而,在小戲節的介紹裡也提及:「我們想看到不同領域的藝術家以『物件/偶』創作20分鐘的小品。」[1]故此,物件也成為主辦方期待創作者使用的元素之一。

以個人的理解,主辦方所說的「物件」,在定義上更貼近「物」(Object),而物件(Thing)如何成為物(Object),我們先從物件的屬性談起。「事實上,物件(things)以惰性及無生命體存在,但在了解它們價值轉化(包括獲得及失去價值)的方式時,我們需要構想它們彷彿擁有生命。」[2](Appadurai, 1986:3)無論是自然物或是人造物,它們不同於語言、圖像、文字等再現的形式,物件具有物理的特性,在空間裡佔有位置,人們通過與物的聯繫來表達思想,改善生活,人們的活動也使物與物之間產生了連繫, 並且通過人與物的互動,人把自身的思想、感情賦予物之中,這個過程也使物的價值産生了變化,物的部份經濟價值轉化為社會價值,使其擁有社會的生命(social life),此時,它的屬性更接近「物」。本年小戲節裡完全以物件來演出的節目,包括《餘燼》及《鉛筆旅行》,兩個節目均以日常物件為演出的元素,通過人的主導安排之下,把物與物聯繫構成演出,但兩者在使用的方式及物的屬性轉變上具有不同之處。

《餘燼》中所使用的物件很切合日常的生活,節拍器、扳手、麵包、咖啡壺、冰、煙灰缸、方糖、工具刀、木椅等,通過物件的擺放及彼此間互動的連繫(包括物和物、人和物),使物件的功能特性也參與演出當中,在屬性上已轉變為物。演出場地本身已是一場靜物的展覽,遊覽場地時便可想像物件間扣連的場景;進入場地時,首先節拍器的強烈聲響已把人帶入時間的拍子裡,咖啡壺煮出了香濃的咖啡,熱騰騰的咖啡瞬間使推砌的方糖溶化,冰在煙灰缸裡慢慢融化,這些在常理下運作的物件,創作者透過巧妙的串聯及放大的影像,善用了它們的功能及物理特性,把焦點置於它們的細微變化裡,讓觀眾從物的韻律中體驗時間的流動。同時,創作者也把本來沒有實際關連的物件以表演聯繫,如使用不同型號大小的扳手敲打法國面包,錯置的感覺反而強化了物的質感,甚至只是在眾人面前以儀式般的氣氛橫切面包,皆可引入更戲劇的效果。事實上,演出中使用的物件沒有明確的指向性,即它們與創作者沒有一對一的對應關係,至少在觀眾的角度並不察覺它擁有人的情感或記憶。可以辨識這些物件的,或許是其商品化後被統一貼上的市場標簽,可是這正回應了人在其中日復一日趨近物化的生活,而這些日常物件以演出的形式呈現,便已在根本上改變了它們本來生産的目的,這裡,物件「活化」為物是通過演出來實現的。

相較之下,《鉛筆旅行》所使用的物件則帶有人較強烈的情感記憶。創作者希望在演出中以各地收藏的「鉛筆」作為媒介,分享他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經歷。無疑,這個被博物館以文創的目的製作的鉛筆,是文化消費下的商品,外型上是根據生産的劃一標準製成,但因被創作者收集的關係,它們同時包含了一個人獨有的旅行記憶,所以是具有指向性的,物件在演出前的價值便已發生了轉變。但在演出中,鉛筆是一個發想點,創作者把其衍生的物:印上鉛筆的膠片、馬克筆、博物館圖片的膠片,以實物投影機放大圖像,並通過在膠片上寫上文字及勾勒輪廓來敍述在四個博物館遊歷的感受,最後,在投影機上放置數支實物鉛筆,以現場削下的鉛筆碎作畫面陪襯。儘管如前文的分析,每一支鉛筆均對於創作者存在不同的關係,然而從處理的手法上,並不能突顯物的獨特性, 我們是通過博物館的圖像來辨別地方特性的(這些圖像的選取也未能顯示作者個人對於旅程的視角),並不是因為每個與鉛筆相關的記憶,鉛筆作為連繫人和記憶的載體,沒有得到充份的詮釋及延展,另外,馬克筆在演出中被多次運用,黑實的線條也與鉛筆筆跡的屬性相違背,致使從質感上也掩蓋了鉛筆的存在感。我們最終看到的,是創作者自身情緒的影子,多於通過物作為與觀眾溝通的媒介,單從物與人在演出中的關係來說,創作者以人的角度有強烈駕馭物的企圖,兩者並不形成對等的關係。

兩個關於物的演出均給予我們不同的思考。人造物雖然為人所製造,但卻因與人的互動可能産生價值的轉變,它可以帶有人的思想、記憶、個人歷史等,與人産生唯一的對應關係,在當代藝術的討論裡,物絕不只是由人去控制的無生命的存在, 相反,通過再現的方式,物可以具有強烈的生命特徵,成為作品中一個不可替代的角色。

圖片來源:超親密小戲節_信義光復_章芷珩_餘燼




[1] 摘自:http://www.closetoyoufestival.com/history.html
[2] 原文:Things may actually be inert and lifeless but, to understand the way that they gain and lose value, we need to think of them as if they had a life. (Appadurai, 1986:3),筆者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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